春江渡(二)(1 / 2)

山羊血黎洞膏须用烧酒化开抹在瘀青处,银瓶一连敷了几日,直到他们上了船也还在用着。

说起他们上的这艘船,银瓶自打看见头一眼,便知道下半辈子都有了吹嘘的由头。

她在苏州时,那七里山塘常年停着江山船,一色儿朱漆的宝柱,描金的阑干,名花满座,琉璃映彩,已是说不尽的精巧风流。可遇上这京杭运河上走水的大宝船,就像是小鬼见钟馗,再不值得一提了。

他们自枫桥镇上船,那姑苏一带的官员都赶来拜别,银瓶与桂娘没下轿子,躲在里头往外偷看那高大如楼的大船,小声笑道:“都说‘大家子住大房’,不想他们坐的船也这么吓人!不知这是不是是他们打仗的船?”

那静安在一旁护卫,听见这话,凑近了笑道:“二位姑娘不知道,征讨的南越原是岭南旁边穷乡僻壤的山坳子,哪里用得上恁大船!纵用得上,也不该是这艘船。战船有战船的规格,这宝船却是图个架子大有气势,是专门给官员观礼用的,禁不得大风浪,在江内行一行倒也罢了。老爷此番回京,实是凯旋,给万岁爷添了大光彩,故才赏了这艘船坐,是前儿才从南京的龙江造船厂调来的。”

怪道是观礼的船,上去了才知道内舱也是一样的气派。

上下三重船板,银瓶随裴容廷住在二楼,可以凭栏望江景,又不至于刮起风来摇得厉害。

重重叠叠的舱室,像一座小宫殿,重门对开着,九曲十八道回廊。

银瓶也有个小卧房,与裴容廷仅隔一道壁板,纵不及他的正房一半齐整,也是一样的精细设置。进来一块开阔地方,对着门摆着两张官帽椅,搭银红芙蓉褥子,海棠小高几上放置瓶炉三事,正经的乌漆铜鼎摆在东边靠墙的条案上,西边挖进去一块,像小暖阁似的放着架子床。

这一日吃了午饭,银瓶趁裴容廷在临时的书房里忙正经事,忙到楼下将桂娘拽回了屋子。她从乌木小抽屉里寻出一个小白瓷瓶,里头装的就是山羊血黎洞膏,她又从床底下抱出小半坛烧酒来,自己合上纱屉子,背着身坐在床上,褪下了烟里火回文锦袄儿,把贴身穿的浅丁香洒金点子的缎子主腰也拉下来一半,露出两弯膀子与雪白的脊梁,轻声道:“劳烦你了。”

其实上回跌在水缸里,她可不止摔了手臂,连肩胛都撞出一片瘀青。只是她和裴容廷说自己只伤了手腕,后背那地方自己够不着,只好叫桂娘帮忙上药。

桂娘会意,把烧酒倒在茶杯里,放入两块膏子药,举在灯烛旁边,借着那点儿热气,用簪子搅开了。这会子江上下小雨,才过午时,也是灰蒙蒙的。她用手帕子揉在银瓶的背上,笑问道:“这两日你身上还疼吗?我不是说你跌出来的伤,就是……就是那日早上——”

银瓶垫着枕头趴在床阑干上,脸微微红了,摇了摇头。

桂娘低声笑道:“那日是怎么弄的?你不是说你们大人——”

“想是从前他……他没使出十分手段吧。”银瓶回想起来,恐惧中却也不免把腿并了并,换成一个可以护着小肚子的姿势,抵挡上涌的酸痒,“所幸这两日他没再……不然,我真的要……”

她的声音埋在手臂间,闷闷的,但是并不凄惨,反而有种婉转的羞涩。

然而桂娘不懂这些,她怜悯地看着银瓶的脊梁,轻轻道:“若实在不行,你说点儿好听的,激一激他,忍着也就过去了。”

银瓶愣愣的,问道:“好听的?什么好听?”

桂娘无可奈何,撇撇嘴,咬着牙像是在说什么极恶心的东西:“比如叫他‘哥哥’之类的——”

银瓶愣了愣,恰巧这时外头走过许多侍卫,男人脚步重,这船板又悬空,咚咚响成一片。她们没听见那门被推开,有人走了进来。

银瓶问道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

桂娘道:“我说你这主腰里头缠着的是什么东西?白绢布吗?”

银瓶叹了一口气,道:“快别提起,你没发觉吗,我这些日子胖了好些了。”

桂娘拉着她的手臂打量,笑道:“让你这么一说,这腕子的确比从前粗了一圈儿——不过也不过分,这才像一个正常人,从前你也太瘦了些。”

“真要都胖在胳膊上腿上倒也罢了。”银瓶顿了一下,一只手虚虚攥着,苦恼道,“就是……唉,我如今只好用布裹紧了,好在我们大人这几日没发觉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。

江南的文人推崇郊寒岛瘦的那一路身个子,弱柳扶风,一步三摇,方显女子动人之处。譬如前朝杭州的冯小青,活着时“瘦影自临春水照”,临终时自绝饮食,只吃梨酒,诗情画意地饿死了,才堪配那文人笔下脆弱朦胧的西湖。

苏州的瘦马处处以从前的名妓为榜样,恨不得“楚宫多饿死”,银瓶自然也不例外,被饿得瘦骨嶙峋,不想才吃了两日饱饭就立即丰盈起来。她腰上的肉是悄悄地长,可胸前却是吹了气一样,这么一衬,更显出纤纤的腰来了。

这般体格一向是田舍汉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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