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月夜(二)(1 / 3)

殿下两个字如蜻蜓点水,以至于银瓶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。她只知道又来了一个男人,一壁慌忙往后躲着,一壁又小心看过去,只见屋门洞开着,幔帐远处,先进来的竟是老鸨儿孙妈妈。

这虔婆对姑娘们非打即骂的威风早没了影儿,只剩一张皱巴巴小核桃脸,攒成一团儿,贼眉鼠眼往前瞅着。她的小脚一步一颤抖,老远就站住了,蹲了个万福,哆嗦道:“大老爷,大老爷,不是老身要扰您清静,是……是有个官爷非使老身开了门儿——大老爷您最体贴下情,知道我们门户人家儿,得罪不起呀。”

后头有个人低呵了一声“去”,孙妈立即住了嘴,战战兢兢避到一边儿,显出后面那男人的身型——魁梧身材,浓眉大眼,这会儿整张脸都紧紧绷着,穿一身石青褶儿,粉底皂靴,带着横刀,显然是小武官模样。

银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这男子不就是买她的小军爷?他终于回来重践旧盟,来寻她了吗?

她偷瞄了一眼赵公子,见他正坐在床边,一点儿轻佻的神色都没有了,桃花眼暮霭沉沉,眼中荡漾的水都凝住,长眉蹙着,望向门外一语不发。

虽然他已经穿回了侉子,可半身仍光裸着。

银瓶看见他浮出的肩胛骨,打了个冷战,忙收回了视线。

这算捉奸在床吗?她真是冤屈呀!四个月,一百多个日夜,她在这纸醉金迷中盼望他那许多,他都一无所知,怎么偏偏就挑中了今日!她悲喜交加,想着事已至此,反正已经百口莫辩,只剩下向他哭诉一场,博他同情这一条下策了。

银瓶下了决心,抿了抿薄红的唇,悄悄爬到床边,顶着这诡异的寂静,飞快跳下了床。赵公子一怔,几乎是下意识地下手去抓她纤细的脚踝,却还是没有抓住,看着她拼尽全力扑到了那名小武官的脚下,跪在地上。

小武官吓了一跳,就要抽出刀来,银瓶已经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。

“我的爷,您可算回来了,奴……奴还当再见不着爷了!今日之事绝非奴的情愿,青天白日,奴拿自己这身子赌个誓——这几个月来也不曾让一个人沾过身,若有一个字儿作假,管情叫奴浑身长疖子,到明日不得好死……”

银瓶说话凄凉婉转,如泣如诉,现在若有个琴师拉弦儿,开口就是一折闻者落泪的“苏三身世太凄惨……”。

然而小武官黑面煞神似的表情被打破了,换作了一脸惊慌。

“姑……姑娘,有话好好说,您别扯我衣裳呀!这跟我有什么关系——您撒手罢,叫大人看见了,小人可怎么开交!”

小武官一语未了,银瓶忽然听见一道轻淡的咳嗽声,是从小武官身后传来的。

随后,她便看见小武官打了个冷战——真真是虎躯一颤。他微微侧身,恭顺而绝望地叫了一声“大人”。

怎么,还有个人吗?银瓶止住了诉说,茫然地抬起了头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她身旁的幔帐下多了一个男人,他穿着玄青的罩袍,腰间系着白玉带,那样挺拔的身量,一身乌衣如同流泻下来的,她须得把头扬得高高的,才能看到他的下颌。

灯火摇曳,映着满窗银蓝色的清辉,是亘古的月色。一枝栀子枝横在窗外,被风吹得窸窣,打着窗纸,也便像是广寒宫前的那棵桂花树——简直不似人间。

那位大人没有理会小武官,只微微低头,往下看了一眼,他看向了银瓶。

从底下往上看,他的鼻梁骨尤其巍峨,一双狭长的眸子,与赵公子的桃花眼完全不同,濯濯清明,如同月色映进深渊。

银瓶想,他应当是属于外面那个月下的世界。

这一间屋子里的乌烟瘴气和衣衫不整、垢面蓬头的她,简直是玷污了他的目光。

他似乎也这样认为,皱了皱眉,然后抬回了下颌,也许叹了一口气,也许没有。接着,他又无声地瞟了小武官一眼,神色虽然并不凌厉,但那个汉子却越发面如土色,暗地里忙着把银瓶的手从自己的袍子上拿开。

大人终于收回了视线,走出阴影,踱到正榻不远处,在灯火下垂着眼道:“见过祁王大人。”

祁王……

银瓶尽力想了想这两个字,忽然如晴天霹雳般——她的确听说过有个王爷被封为祁王,原是皇爷第六子,早些年荣宠无度,留在京中不许出阁,是因为几年前坏了事,才被打发回了封地,似乎就在江南一带。

她也听说祁王惯会眠花卧柳,难道今日就是他隐姓埋名来找乐子?

银瓶还没反应过来,赵公子已经随手抓了一件云中鹤白绸外袍披在身上,紧实的窄腰若隐若现。他拿起桌上的茶壶,对着壶嘴吃了一口茶,舒出一口气,挑着眼皮道:“本王给裴中书一个解释的机会。”

中书……中书这两个字是他的名字,还是皇城里的内阁中书令?怎么会!

“扰了王爷的欢喜,是臣的罪过。”房间炕上吊着两盏纱灯,流泻出黄澄澄的光,把裴容廷白璧无瑕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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